□逄春阶
小说主题
酒香、酒韵是流淌在乡野小说《芝镇说》字里行间的最重要元素,以酒为核心,按家、国两条线索展开宏阔叙述,公冶家族中的老嫲嫲、公冶祥仁、公冶祥敬、公冶令枢、公冶德鸿等几代人由抵触革命,到同情革命,再到为革命而献身的传奇经历,与芝镇的革命者陈珂、汪林肯、曹永涛、牛兰芝、牛二秀才、杨富骏等国而忘家的英雄交相辉映,最终融入乡村振兴的时代洪流。
第四章风火家人
“我管你什么马兜铃”
四大爷公冶令棋对徒弟说,辛弃疾武能带兵、文能填词、医能救人,是难得的全才。他在新婚之后,便赴疆场抗金,打仗的间隙,竟然用药名给妻子写了一首《满庭芳·静夜思》,那词写的是:
云母屏开,珍珠帘闭,防风吹散沉香,离情抑郁,金缕织硫*。柏影桂枝交映,从容起,弄水银堂。连翘首,惊过半夏,凉透薄荷裳。一钩藤上月,寻常山夜,梦宿沙场。早已轻粉黛,独活空房。欲续断弦未得,乌头白,最苦参商,当归也!茱萸熟,地老菊花*。
“词中共用了云母、珍珠、防风、沉香、郁金还有哪些?”
四大爷考徒弟。
“硫*、柏叶、桂枝、苁蓉(从容)、连翘、半夏、薄荷、钩藤、常山、宿沙、轻粉、独活、续断、乌头、苦参、当归、茱萸、熟地、菊花……”小金说。
“你看看,古人啊,活得多潇洒。都要打仗了,还要作首词,词里还要用药名。要学,就学这种从容。”
听了四大爷不紧不慢的话,小金瞪大了眼睛。
族谱是蓝色布面的,八函。四大爷说,过去修谱都是小楷缮写,你老爷爷公冶繁翥就写过,那字真是漂亮,比印出来的好多了。可惜,一辈不如一辈,现在的孩子都不会拿毛笔了。
四大爷就想把马兜铃连同绿秧子,往枯了的石榴树杈上挂。他回头对小金说,《本草纲目》讲:“马兜铃体轻而虚,熟则悬而四开,有肺之象,故能入肺,气寒味苦微辛,寒能清肺热,苦辛能降肺气……”四大爷一挂没挂住,树杈不结实,马兜铃掉了一地。他正弯腰去捡拾,就听门外大喊:
“老四,拿命来!”
只见大爷拖拉着铁锨进来了。四大爷家的天井里铺的是鹅卵石,鹅卵石透着肉红色,刚被雨水洗过,显得很干净。鹅卵石上闪着日光,大爷的铁锨就巴拉巴拉地摩擦着鹅卵石。
大爷的光头一直往前拱,都拱到四大爷的肚子上:“咱——妈,咱——妈对你不好吗?咱妈对你不好吗?你这样糟践她。你在她的背上又拉又尿,你忘了?你是畜类!”四大爷见大爷喷着满嘴酒气,两只眼睛通红,好像喷火,只好倒退着,倒退到那堆马兜铃上,有几个马兜铃被踩扁了。他怯怯地说:“大哥,大哥,小心马兜铃。”
大爷声色俱厉:“我管你什么马兜铃,牛兜铃,驴兜铃,我叫你什么都是零!”
四大爷爱干净,一直后退着躲闪。大爷一个箭步上去,撕扯着四大爷的褂子,把一个纽扣撕掉了。我站在一边,不知所措。
小金吓得忙把本子放在咸菜瓮的盖垫上。危急时刻,他感到该去护住师父,于是弯着腰走近我四大爷。大爷一把攥住锨把,往后一顺,捏住铁锨头,照着小金的脊梁就掠了一铁锨把。小金哎哟一声疼得弯下腰去,捂着头躲到猪圈,把着猪圈门的门缝,惊慌失措地往外瞅。
听到吵,邻居都过来劝架。不劝还好,这一劝,我大爷更来劲儿了。他是人来疯,舞弄着个铁锨乱抡拉,谁也不敢靠近。铁锨抡到四大爷窗下的磨盘上,铁石摩擦,哧啦哧啦冒火星子。
大爷的酒劲儿越来越大,四大爷招架不住了,捂着头弯腰朝屋里钻,被我大爷薅住衣领子,拽了个趔趄。四大爷大叫:“哎哟,我的腰,我的腰!”
只听到门外使劲地一声咳嗽,我大爷酒劲猛地钻上脑门,身子一软,跟面条一样躺倒在鹅卵石上了。
支书铭柏披着那件**大衣,拄着拐进来了,语气不轻不沉地问:“又咋了?又咋了?”铭柏好像问我大爷,也好像问我四大爷,更好像问看热闹的人。他眼瞅着天井里那棵杏树,用木拐敲敲我大爷的头,说:“喝两口猫尿,就不知道东西南北了。走!去大队里说。”
铭柏收了木拐,一瘸一拐往外走。四大爷搓着手,把他送出门外,喃喃地说:“都是兄弟之间的事,三哥啊,您别见怪。”
我大爷最怕的是村支书铭柏。有一年,大爷跟着村里出夫去峡山修水库,他负责点炮眼儿。铭柏吩咐道:“谁也不能喝酒,尤其是公冶令枢,你点炮眼儿,喝上酒,腿脚不听使唤,要炸死了,算你有福气;要炸掉一条腿,你就遭了大罪了。”我大爷回答:“好,不喝酒。”可是憋了三天,就憋不住了,俺大爷偷着回家装了两个酒葫芦回来。偷着在工地的窝棚里喝,躺在山坡上也喝。那天不是他点炮,他歇班,太阳很暖和,他躺在那里脱下棉袄捉虱子,捉够了,又摸出酒葫芦抿一小口。放炮一般是在晌天,喇叭先喊,提醒大家避开,避得越远越好。点炮手把炮点上了,远远地都能看到炮信子的白烟。我大爷喝多了,迷迷糊糊地还在山坡上打盹。铭柏当过兵,参加过三合山战役,为人警觉。数人头时,找不着我大爷了。大喊一声,没有回应。他心下想,坏了,坏了。赶紧往山上跑。刚跑到阳坡那儿,就听到轰的一声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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