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药,是我国一项丰富而珍贵的科学文化遗产,以药源丰富、采集简便、疗效卓著而著称于世。古代医家都有较深的文学造诣,而许多文人学士亦颇通医道,所谓医儒一家。
因此,历代文人骚客用中药名赋诗填词、制谜撰联、写信入戏,创作出许多别具趣味的文学作品,形成独特的药名文学。药名诗、药名词、药名谜、药名联,自古传诵,可谓华夏文学史的一道奇特、有趣的文化景观。
有些诗,题目就称“药名”,如唐权德舆的《药名》诗:
七泽兰芳千里春,潇湘花落石磷磷。
有时浪白微风起,坐钓藤阴不见人。
这首诗写的是暮春垂钓时所见到的一些景色,每一句都含一个中药名:泽兰(又名地瓜儿苗、花落石)、白微(即白薇),钓藤(即钩藤又称钓钩藤),既典雅又别有风趣。
《西游记》作者吴承恩精通药理,在《西游记》中也巧妙地运用药名表达小说内容,令人拍案叫绝。
在第三十六回“心猿正处诸缘伏,劈破傍门见月明”中,有一首唐僧抒发情怀的诗:
自从益智登山盟,王不留行送出城。
路上相逢三棱子,途中催趱马兜铃。
寻坡转涧求荆芥,迈岭登山拜茯苓。
防己一身如竹沥,茴香何日拜朝廷?
这首诗选用了益智、王不留行、三棱子、马兜铃、荆芥、伏苓、防己、竹沥、茴香等九味中药。借用药名本身的字面意思,暗喻书中人物和情节,颇值玩味。
“益智”指的是受唐王之命赴大西天即天竺的大雷音寺取“大乘经”的矢志不渝的信念;“王不留行”指的是唐太宗排驾亲自为御弟三藏饯行,并与众官送出长安关外;“三棱子”指的是孙悟空、猪八戒、沙和尚这三个徒弟;马兜铃正是唐僧师徒与小白龙马一起“乘危远迈杖策孤征”,匆匆赶路的形象和声音;“茯苓”是指西天如来佛祖;“防己”“竹沥”指唐僧心地清净、一尘不染,象新采的竹茎,经火炙后沥出的澄清汁液;“茴香”谐音回乡,只取经成功返回唐朝。
在第二十八回里,吴承恩还用药名写了一首《西江月》的词,描写孙悟空对进犯花果山残杀众猴儿的猎户,进行抵抗的情景:
石打乌头粉碎,沙飞海马俱伤。人参官桂岭前忙,血染朱砂地上。附子难归故里,槟榔怎得还乡?尸骸轻粉卧山场,红娘子家中盼望。
这里用了乌头、海马、人参、官桂、朱砂、附子、槟榔、轻粉、红娘子9个中药名,生动地描写了当时激烈拼杀和猎户残亡的战斗场面。
宋朝陈亚写过一首《生查子·闺情》曰:
“相思意已深,白纸书难足。字字苦参商,故要槟郎读。
分明记得约当归,远至樱桃熟。何事菊花时?犹未回乡去。
全诗以中药的谐音或本名,比如“相思子、意已(薏苡)、白纸(白芷)、苦参、槟榔、当归、远志、菊花、茴香”等这几味中药,细腻地描绘出闺中少妇相思深意,盼郎回家的幽幽情思。
南宋词人辛弃疾也擅用中药名填词。相传他新婚不久就赴前线抗金杀敌,在皎皎明月下想起家中的妻子,于是将25味中药入诗,写下了《满庭芳静夜思》这首奇词:
云母屏开,珍珠帘闭,防风吹散沉香。离情抑郁,金缕织硫黄。柏影桂枝交映,从容起,弄水银堂。连翘首,惊过半夏,凉透薄荷裳。一钩藤上月,寻常山夜,梦宿沙场。早已轻粉黛,独活空房。欲续断弦未得,乌头白,最苦参商。当归也!茱萸熟,地老菊花黄。
这25味中药,分别是云母、珍珠、防风、沉香、郁金、硫黄、柏叶、桂枝、苁蓉、水银、连翘、半夏、薄荷、钩藤、常山、缩砂、轻粉、独活、续断、乌头、苦参、当归、茱萸、熟地、地黄、菊花。词人巧妙地镶嵌在词中,并没有太过生硬,表达了对于妻子的思念和挚爱之情。
辛弃疾的妻子也是一位才女,收到这封别具一格的情诗后,也用中药名回了一首情诗给丈夫:
槟榔一去,已历半夏,岂不当归也。谁使君子,寄奴缠绕他枝,令故园芍药花无主矣。妻叩视天南星,下视忍冬藤,盼来了白芷书,茹不尽黄连苦。豆蔻不消心中恨,丁香空结雨中愁。人生三七过,看风吹西河柳,盼将军益母。
此中镶嵌了槟榔、半夏、当归、使君子、刘寄奴、芍药、天南星、忍冬藤、白芷、黄连、豆蔻、丁香、人参、三七、西河柳、大黄、益母草,同样是篇奇文。
后来,辛弃疾又用中药名给妻子写了一封中药情书:
山路风来草木香,雨余凉意到胡床。泉石膏盲吾已甚,多病,提防风月费篇章。孤负寻常山简醉,独自,故应知子草玄忙。湖海早知身汗浸,谁伴?只甘松竹共凄凉。
这封情书通过写景抒情,巧妙地运用了中药名的本字和谐音字,嵌入的中药名有木香、禹余粮、石膏、吴萸、栀子、紫草、防风、海藻、甘松,与词意浑然一体,情真意切。
这对夫妻用药治愈相思,药香飘飘,萦绕至今。
明朝冯梦龙也曾以中药名写过一封情书,直白诙谐:
你说我负了心,无凭枳实,激得我蹬穿了地骨皮,愿对威灵仙发下盟誓。细辛将奴想,厚朴你自知,莫把我情书也当破故纸。想人参最是离别恨,只为甘草口甜甜地哄到如今,黄连心苦苦嚅为伊耽闷,白芷儿写不尽离情字,嘱咐使君子,切莫做负恩人。你果是半夏当归也,我情愿对着天南星彻夜地等。
情书所用中药,包括枳实、地骨皮(枸杞皮)、威灵仙、细辛、厚朴、破故纸(补骨脂)、人参、甘草、黄连、白芷、使君子、半夏、当归、天南星等14种,用药名作为内容贯穿的主线,淋漓尽致倾吐昔日立下的山盟海誓,情思、情趣跃然纸上,妙不可言。
药谜起源于三国时。
曹操第一次见华佗,想试探下他,就写了一首猜中药名的谜语诗让华佗猜:
胸中荷花兮,西湖秋英;晴空夜明兮,初入其境;长生不老兮,永世康宁;老娘获利兮,警惕家人;三十除五兮,函悉母病;芒种降雪兮,军营难混;接骨妙医兮,老实忠诚;黑发未白兮,大鹏凌空。
华佗看后,提笔写下了“穿心莲、杭白菊、满天星(天胡荽)、生地、万年青、千里健、益母草、防己、商陆、当归、麦冬、苦参、续断、厚朴、首乌、远志”十六味中药。
曹操很满意,于是留下华佗做御医。
据传后宣宗曾出中药名“白头翁”求对,国子助教温庭筠才思敏捷,当即对日:“苍耳子。”
此后,以药名入联层出不穷,出现了不少妙趣横生的佳对,民间流传着很多药名联的传奇故事,如以下对联:
鼓架架鼓,陈皮不能敲半下(夏);
灯笼笼灯,纸(枳)壳原来只防风。
二月兰,三白草,四叶参,五倍子;
六神曲,七叶莲,八厘麻,九里香。
五品青天服;
六味地黄丸。
白头翁,持大戟,跨海马,与木贼草寇战百合,旋复回朝,不愧将军国老;
红娘子,插金簪,戴银花,比牡丹芍药胜五倍,从容出阁,宛如云母天仙。
玫瑰花开,香闻七八九里;
梧桐子大,日服五六十丸。
药名能作为文人的创作素材之一,首先得归功于中药的命名者,因为不少中药名本身就充满了诗意,含有丰富的文学意义,文人们在创作过程中对药名的认识带着一重更深的审美心理,成为一种诗意的欣赏,明白了这一点,你再读那些药名诗、药名词,或许就会读出深厚的意味来。
作者简介:静读别苑,喜欢诗词的写作者,偶尔也会看下外面的精彩。